苏州园林何以在东西方“红了”几百年？
作者石元峰 高处一 卞正峰
初冬，走进苏州园林，会发现许多幽径、曲岸。 林泉如珠连绵，织如云锦。 苏州园林在有限的空间中创造无限，体现了中国文化对天人合一的永恒追求，寄托了中国文人对山水无与伦比的热爱。
从18世纪英国邱园的中式宝塔到20世纪80年代美国大都市地区的明轩，中国风的流行逐渐从“异国情调”的角度走向文化理解。 近日，第八届世界汉学大会在苏州召开。 在中新社“东西方问”栏目主持下，美国汉学家倪好石、日本汉学家稻田光一郎、法国汉学家魏让芳与苏州李可染画院执行院长徐健展开对话，畅谈从东西方文明交流互鉴的角度看苏州园林跨越东西方的生命力。
视频：【东西文·汉学家】苏州园林为何能风靡东西方数百年？来源：中国新闻网
2023年11月6日，美国汉学家倪好石（右一）、日本汉学家稻田光一郎（左二）、法国汉学家魏让芳（左三）、苏州立执行董事徐健（左一）可然画院与中国人民大学苏州校区合影。卞正峰摄
访谈实录总结如下：
中新社记者：园林作为一种物理空间，如何成为文人身份的象征？ 苏州是如何成为文人园林圣地，从而成就苏州文化声誉的呢？
徐健：龚自珍曾说“三活花草梦苏州”，唐伯虎称苏州为江南“仙境”。 这一切都说明苏州是一个资源丰富、人杰地灵的地方。 中国历代文人雅士都曾在此定居。 在这个过程中，园林作为一种时尚的栖息地，不仅成为当时文人追求、帝王效仿的生活方式，也成为中国文化传播到西方的代表。
园林已经成为文人身份的象征，与他们的品格绑定在一起，所以当我们谈论园林时，我们自然会想到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书法、绘画、瓷器、雕塑等也在不断描绘《长武志》中描述的这种优雅的生活方式，进而传播到其他地区。
倪浩石：我分享一下1985年我第一次来苏州的一些经历。那是我去湖南永州寻访柳宗元途中的一次“邂逅”。 当时交通不方便，所以我们在苏州住了一晚。
初冬的江苏苏州，风和日丽，天高气爽。 拙政园、狮子林、网师园等城市古典园林中，银杏、红枫、乌桕等古树名木染霜如花，与水池交相辉映。亭台楼阁。王建中 摄
下车后，两个小伙子邀请我和妻子乘坐人力车游览苏州。 这两个年轻人非常好。 他们带我们去了一个非常美丽的花园。 那里人不多。 我们坐在一张石桌旁。 喝茶聊天。 这是我对苏州和苏州人的第一印象。 我的妻子是美国人，但她在中国什么都用中文表达。 几分钟后，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说：你们外国人也会说我们的汉语。 然后我们就愉快地和她聊了起来。
很多人都说苏州的女孩很漂亮。 我的妻子仍然记得那个迷人的小女孩，并经常谈论她。 所以我觉得苏州出名不仅是因为它的园林，还因为园林里的人。 苏州人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稻田晃一郎：我比倪浩石教授早。 我在20世纪70年代去过苏州，此后我又去过那里很多次。 有句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现在面积不断扩大，沿河有各种建筑。 我认为苏州本身就是一座花园城市。
苏州园林在中国园林中很有特色。 我有一种感觉——苏州这座城本身就是一个四合院，城里有各种各样的四合院，非常有特色。
游客在苏州沧浪亭景区游览。卞正峰 摄
中新社记者：包括瓷器在内的工艺品出口，记录了中国文人园林形象，促进了园林和中国文化的传播。 在这个过程中，苏州与哪些西方城市合作塑造了世界对中国文化的第一印象？
魏让芳：17世纪末至18世纪，法国凡尔赛宫的花园是基于法国贵族对中国文化的普遍兴趣而修建的。 瓷器上所画的山水园林，正是中国的江南风光。 他们通过瓷器上的风景构建了一个想象中的中国。 他们虽然没有真正了解中国，但却发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 这一全新的理念建立在自然和理想自然的思维基础上，与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国家改革思想非常吻合。
当时的法国人将中国视为乌托邦。 他们想利用想象中的中国来改革自己的国家。 因此，中国风成为当时法国知识分子或贵族中流行的风格。 与此同时，一些传教士来到中国研究中国历史。 他们把一个更真实的中国带回了法国。 这对法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花园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为什么自路易十四时代以来各大贵族都对此感到好奇？ 因为这是一个新鲜的、不一样的概念，在大花园里建一个小中式花园，通过展示中式园林来展现自己的实力。
徐健：是的，中国风的传播有几个阶段。 最早的中国风其实代表了西方人对异域的想象。 到了20世纪80年代，西方想要了解真实的中国。 美国大都市的明轩是仿照苏州网师园的点春燕而建的。 全球打造中国园林的潮流让更多人感受到中国文化的魅力。
苏州古典园林网师园。王建中摄
中新网记者：18世纪路易十六王后玛丽·安托万在凡尔赛宫建造的“中国式”花园中，有一座名为“蜗牛”的假山，模仿了苏州文艺园的叠法。 苏州园林为何成为欧洲贵族追求的东方想象？
魏让芳：18世纪时，苏州是中国的一座大城市，人口约50万。 当时的巴黎人口只有20万左右。 苏州也因丝绸生产而成为一座经济繁荣的富裕城市。 明朝时期，苏州的丝绸产量占全国的三分之一。 随着经济的发展，许多文人学者都想建造园林。
徐健：苏州园林走向世界是有一定背景的。 圆明园始建于康熙、雍宗、乾隆时期。 当时，法国、英国传教士来到中国。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画家，在宫殿里画肖像。 后来，他们画了圆明园的山水、园林，以图文并茂的方式通过信件寄往欧洲。 发表于杂志。 这对中国园林传入法国以及凡尔赛宫建设具有中国元素的水景、建筑、假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稻田光一郎：所以苏州园林非常有意义。 尤其是花园里的太湖石，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但后来听了中文的解释，我就明白了。 例如，太湖石上的天然小孔让人想起云朵的不同形状。 日本的一些船厂是模仿中国的，学习中国的思想，并在建造中保留这样的思想。
这种借鉴和交流也体现在其他文化艺术领域。 明治以后的日本艺术界尊重中国文物和中国书画家。 中国诗人、书法家、画家林散之的草书《中日友好诗》，反映了中国三百年草书艺术的成就，见证了中日书法交流。
徐健：那段时期，两国文人艺术家相互交流、相互学习。
稻田光一郎：学会交朋友是文化交流的宝贵证明。
苏州古典园林狮子林。王健康摄
中新社记者：在拙政园、狮子林、怡园，人们可以看到近代从西方引进的技术和材料，比如彩色玻璃的使用。 这些新技术、新材料如何在中国本土化，又如何影响中国传统造园方法和中国文人的审美情趣？
徐健：拙政园的三十六鸳鸯亭，有非常华丽的彩绘玻璃窗，让人想起西方的教堂建筑。 这种材料给文人园林赋予了新的色彩。 那时候，那些华丽的琉璃瓦或者彩画在民间是无法使用的。 然而，彩色玻璃的引入，却让文人园林有了更加生动的一面。 这种新材料不仅在江南使用，在岭南也更加突出，因为岭南园林在清末时期蓬勃发展，当时更多的新型建筑材料传入中国。
魏让芳：在中国近代史上，很多中国人向往西方国家。 他们认为美国或西欧是乌托邦。 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许多中国人认为西方国家非常富有。 这与18世纪法国人用想象力了解中国的方式类似。
苏州古典园林拙政园。王健康摄
中新社记者：文人园林作为中华文化的时空载体，在东西方文明不断交织的过程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倪好诗：当你去中国园林时，你会感受到一种非常宁静、舒适的感觉。 就像美国的公园一样，这里充满了自然气息。
在美国，纽约中央公园等城市公园实际上受到了法国和英国的影响。 虽然“园林”、“山水”等表述方式有所不同，但不同国家和地区园林风格的不断迁移和相互影响，表明人们对身处自然有着相同的追求和向往。
游客在苏州拙政园赏枫叶。王健康 摄
徐健：文人园林代表了中国文化中“官”的思想，融合了儒释道三家思想。 这样的空间实体就像西方的建筑一样，拥有大量的历史遗迹，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最直接地感受到空间和文化的力量。
魏让芳：作为对世界的理解和对理想世界的想象，中国园林、意大利园林、美国园林、法国园林、日本园林都承载着各自国家最好的文化内涵。 无论是作为理解文明的学术视角，还是体验生活的通俗视角，花园都是我们可以慢慢阅读的无声故事。 （超过）
受访者简介：
美国汉学家倪好诗。卞正峰摄
尼豪斯，美国汉学家，现任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东亚语言文学系霍尔斯特·斯科姆讲座教授。 曾任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东亚语言文学系主任。 他是德国、日本和中国多所大学或研究机构的教授。 客座教授。 曾留学远东和德国，1972年获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文学博士学位。2003年因其对中国古典文学领域的杰出贡献而获得德国洪堡基金会终身成就奖。文学。 他是美国唯一研究中国文学的杂志《中国文学：随笔、文章、评论》（即CLEAR）的创始人和长期主编。
日本汉学家、翻译家稻幡晃一郎。卞正峰摄
稻田晃一郎，日本汉学家、翻译家，日本早稻田大学名誉教授，北京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南京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 主持翻译日文版《中华文明史》，翻译《世说新语》、《万历十五年》等作品。 荣获2023年中国图书特别贡献奖。
法国汉学家魏让芳。卞正峰摄
魏让芳，法国汉学家，中国人民大学中医药法学院教授，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东方语言文化研究、跨文化交流专家。 长期致力于中法文化交流。 曾任蒙彼利埃大学东亚文化研究博士生导师。
苏州李可染画院执行院长徐健。卞正峰摄
徐健，苏州李可染画院常务理事、中国文化信息协会工艺美术学术委员会顾问。 参与上海世博会景观设计及施工。 主持设计和建造了“静思园”、“聚思园”、“思明东园”、“君山回谷”、“山水园林”等园林作品，合着《静思园木雕集》和《静思园木雕集》。 《静思园奇石》园林专家集锦》、《静思园吟赏》、《居思园》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