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障碍信息传播与人权保障”研讨会在京举行
截至2022年5月,我国375个网站和移动应用完成无障碍改造并通过评估
路障总是会出现。 有时是按不下去的按钮,有时是输入银行卡密码的安全键盘,有时是抢火车票的最后一步,来了个九方格验证码:要求点击一张包含红绿灯。
这是盲人使用智能手机时会遇到的问题。
据中国残联近年来统计,我国有残疾人8500万,其中视力障碍者1700万。 借助读屏软件和APP优化的无障碍设计,他们可以获取手机上的大部分信息。 但手指在屏幕上移动就像一场冒险,如何避开障碍似乎取决于运气:新更新的APP可能不如以前的版本那么好用; 操作时间较长后,最后一步可能会突然无法读取屏幕,只能向其他人求助。 人们。
“过去我们总是强调环境可达性,修建盲道、拆除楼梯。事实上,我们仍然需要不断提高信息可达性。” 12月1日,在中国传媒大学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共同主办的“无障碍信息传播与人权保护”研讨会上,中国信息无障碍专家、北京盲人协会副主席曹军提到信息无障碍他强调,只有信息无障碍足够普遍,残疾人的文化生活和工作才能更加便捷,残疾人与健全人的距离才能逐渐拉近。
幸运的是,这些障碍正在慢慢被消除。 三年前,我国出台了相关政策,推动一批应用和网站的无障碍优化和转型。 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视障工程师沉光荣曾与多家互联网公司合作,对多款常用APP进行了优化工作。
在他看来,这就像“蚂蚁推大象”,“总是有点困难。但很多人都在努力,总体趋势还是在向好的发展。”
小问题,大烦恼
都是一个屏幕,太大了,而且找不到真正的按钮。
这是沉光荣第一次接触Android系统时的感受。 当时他拿着平板电脑,就像在半空中行走迷宫一样。 他无法完全触碰,也无法正确地按任何地方,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对于沉光荣这样的视障人士来说,使用这种智能设备通常需要两个步骤:打开读屏软件,用手指“触摸”来收听内容。 为了更快地接收信息,他们习惯将说话速度设置为三倍甚至更快。 它很快。 仅仅几年的功力,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 听到所需信息后,第二步是单击。
每一步都可能出现障碍。
例如,视障人士在使用手机银行应用程序时往往会陷入第一步。 出于信息安全考虑,手机银行APP往往会在需要密码的地方设置安全键盘。 在规避风险的同时,这就像筑起一堵厚墙来挡住读屏软件。
使用智能手机13年的36岁视障人士王洋向记者展示了他“碰壁”的瞬间——用iPhone打开银行APP,“第一次使用手机银行,用初始使用密码登录后,会要求您重置密码,需要输入原密码,然后输入新密码,此时屏幕将不再被读取。 他的手指在安全键盘上的数字上滑过,没有任何声音。
随后他打开了另一家银行的信用卡客户端APP。 这次他在登录时遇到了问题:当他选择“使用手机号码和密码登录”时,正要输入密码时,密码键盘没有发出声音。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视力正常的人(视障人士)输入密码,然后我就设置指纹登录。” 王阳说道。
他换用安卓手机,用指纹登录银行信用卡客户端APP。 当他改密码时,“我打也打不开,键盘也打不出来。” 当他再次打开银行APP并更改登录密码时,键盘也失灵了。 如果打不开,他需要开启读屏软件中的全屏文字识别功能,“即OCR(Optical Character Recognition,光学字符识别)模式,将页面视为图片,然后键盘可以拿出来,屏幕也可以读取。”
有时,过了第一步,你就会卡在第二关。 当他打开安卓手机上的第三家银行APP,正要输入登录密码时,他流畅地读着屏幕,“但是我无法输入。” 王阳点击了号码,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多次向各银行反映渠道并不畅通。 “先打电话给客服,转账到你的银行账户。 然而,分支机构无法处理此类APP开发问题。 需要层层汇报。 “这个过程也很漫长。”有一次,对方坦言,出于信息安全的考虑,安全键盘和读屏软件不兼容。“如果(陌生人)听到密码,有兴趣,可能会放您的资产面临风险。”
“这些APP的密码输入一直是个问题。” 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秘书长杨华表示,信息保护和信息无障碍并不一定冲突,但对于大多数金融APP来说,前者是优先考虑的。 更高层次。
杨华明白这背后的复杂因素:金融App有更多的金融安全考虑,必须满足相关监管机构的要求。 但似乎个人和特定的需求不应被忽视。
“有时候,当我们看一个问题时,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小问题,但对于用户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大问题。” 杨华说道。
屏幕上的“难度级别”
对于视障人士来说,这个屏幕到底有多少个“难关”?
29岁的视障人士图南(化名)在北京延庆区一家社区医院工作。 他经常需要填写表格或编辑文件。 但他的安卓手机上,WPS表格、文档等办公软件无法正常使用。 “在屏幕阅读模式下,只能满足基本的浏览功能,无法完成输入文字、选择等基本操作。” 他只能随身携带电脑来操作。
他还喜欢阅读,有时会与朋友分享他最喜欢的段落。 然而,许多阅读软件和网站不兼容屏幕阅读。 它们最多只有内置的语音朗读功能,可以从头到尾朗读文章内容。 “但是复制、跳转到某个页面、翻译、画线、做笔记或评论等一些个性化功能无法使用,可能是由于版权保护问题,而且读屏软件无法捕获页面上的文字。”
另外,以图片形式显示的文字无法被读屏软件直接识别,例如购物网站的商品详情页、银行APP的活动页等。 “看起来像文字,但实际上是以图片的形式展示的。” “需要用OCR识别功能,把图片转换成文字。”图南说。有一次,王阳在地图上搜索目的地后,发现无法点击路线,也无法查看地铁站,只能打开全屏文字识别功能,再次点击。
有些问题更加微妙。 在某外卖平台上,王阳想要改变支付扣款顺序,需要拖拽几个支付选项。 但他发现几个选项连在一起,无法单独点击。 “几个按钮被做成一个焦点,他用手指就能触摸到它们。” ,读屏软件会读出几个选项的全部内容。
最麻烦的就是无休无止、不断升级的验证码。 无论是移动滑块完成拼图、按顺序点击文本,还是识别图片中的某些类型的物体,对于视障人士来说都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前几天,我在登录某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的社交平台时,遇到了这个问题。” 图南唯一的选择就是向能看到他的朋友寻求帮助,并使用屏幕共享软件让朋友远程操作。 这种方法比较麻烦,并且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 汪洋有时会转向苹果手机的无障碍服务号码,也会根据对方的指令使用屏幕共享进行操作。 “他们会告诉我手该放在哪里,是向左还是向右滑动,以及何时放开。”
以前,王阳在使用12306 APP购买火车票时经常遇到这种验证码。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和对方沟通了多少次,打了上百个电话,发了上百封邮件。 “还有很多其他人在找他,现在这些验证码基本都被去掉了。”
验证码问题近两年已被相关政策制定者注意到。 2020年3月1日,我国首个互联网信息无障碍领域国家标准《信息技术互联网内容无障碍技术要求和测试方法》经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审查通过。 这意味着我国首个互联网信息无障碍领域国家标准正式实施。 开始用明确的技术要求来统一和规范互联网产品和服务。
该标准共包含58项具体指标,验证码就是其中之一。 国家标准建议提供语音验证码,方便视障人士使用。
杨华发现,近两年,不少APP都增加了新的验证方式,以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 除了音频验证之外,有的通过挥手、摇晃等物理操作进行验证,有的只需要用户停留一段时间才能看到。 可以判断是否有其他异常操作。 “总之,我们需要提供更多的方法,让不同的用户可以选择一种可以使用的方法。”
网上实行“盲道”
杨华所在的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成立于2005年,致力于推动信息无障碍的发展,即让任何人,无论是健全人还是残疾人,无论年轻还是年老,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获取信息。 能够平等、便捷、无障碍地获取和利用信息。
该研究协会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是让各种应用程序更适合残疾人士使用。 2015年起,沉光荣担任研究会无障碍工程师。 他的主要工作是测试各种应用程序和网站,发现问题,然后提供相应的无障碍解决方案。 有人说他在网络上修炼“盲道”。
研会与多家领先的互联网公司合作,对APP等产品进行无障碍优化。 据沉光荣介绍,优化之前,读屏软件无法识别微信聊天中的表情符号。 “我不知道别人发什么表情给我,很不方便。” 改造后,现在,聊天界面中的“微笑”等表情可以被视障人士识别。
在与多家企业沟通的过程中,杨华和沈光荣意识到,即使大家都认同无障碍优化是一件好事,但仍然存在一些实际困难。
对于很多互联网产品来说,残疾人在用户中所占的比例并不高,但在无障碍优化方面的投入却不小。 “它能让多少用户受益?能带来多少用户增长?会带来风险吗?需要多少投资才能完全实现产品的无障碍转型?” 公司的这些考虑让杨华感到无奈,“他们已经有很多新功能还没有开发或者优化,所以如果你要考虑一些不在他们KPI(关键绩效指标)内的东西,你可能不会那么活跃。”
此外,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个版本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更不用说可访问性,正常的bug(故障)永远存在,所以可访问性必须继续做下去。” 沉光荣说道。
他发现,由于对视障用户缺乏了解,一些开发者可能好心办坏事。 “每个人都认为必须传达非常详细的信息。 例如,当您收到一条消息时,您只需说出该消息是谁发送的以及内容是什么。 就是这样。 有些应用程序会添加“双击打开与某某朋友的对话详细信息”这句话。 事实上,没有必要。 这样的冗余设计会影响视障人士接收信息的效率。”
有时,开发团队很难一步到位。 例如,对于返回按钮,读屏软件会识别两个元素:第一,告诉用户这是一个按钮,第二,按钮的名称。 从技术角度来看,这两个内容是通过不同的代码构造来实现的。 然而,不太了解辅助功能优化的开发者会认为只要能读懂“后退按钮”这四个字,就会使用非标准代码,最终影响用户的使用。
更现实的情况是,很多产品团队的人员流动率很高。 “我们经常与一组开发人员合作制作多个版本。 等对方大致知道如何解决问题后,一年后,这些人大部分都走了,又得重新工作。” 从头开始。”杨华说道。
APP也在迭代。 优化工作完成后,新版本中APP升级或功能更新时可能会出现问题。 汪洋记得,他使用某旅游网旗下的火车票APP时,曾经很顺利。 升级新版本后,日历界面突然变得不可读了。
“主要原因是开发商在开发产品和规划升级时没有将无障碍作为必要因素。”杨华说。 正是因为无障碍性往往没有被纳入到设计过程中,所以大多数互联网产品在产品形成并发布之后,都是在进行修修补补。
“我们不应该成为一座孤岛”
此类错误往往是无意的。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实在不了解视障群体的需求。” 杨华记得,之前很多产品团队汇报问题时,对方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还有视障人士在用我们的APP吗? 视障人士如何使用手机?
“尤其是在早期,大多数团队都不知道什么是可访问性和适合年龄的转变。” 据统计,截至2019年底,国内专门设立负责企业产品信息无障碍的部门的互联网企业仅有40余家。 部门。 “向他们反馈屏幕阅读软件无法聚焦于页面上的某个按钮或无法大声朗读。他会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问题的?’ 他找不到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读屏软件是什么,也不会通过读屏软件来操作。” 杨华说道。
这本质上反映了这个群体的生存困境。 据中国残联最新统计,我国有残疾人8500万,其中视力障碍者1700万,相当于每100人就有1个视力障碍者。 但这1%在生活中似乎是“看不见的”。 作为一名身体健全人,杨华在大学寒假来到学院实习之前,没有接触过残疾人群体,也不了解无障碍辅助技术。
毕竟,像沉光荣这样的视障工程师是少数,更多视障人士的职业选择仍然局限于按摩院。 沉光荣也几乎完全依靠自学的编码知识。 当他读初一时,刚刚接触计算机,出于好奇,他开始学习编程。 当时写代码的环境不好,读屏软件和编程软件不兼容,所以他用记事本来写。 但这样缺乏自动提示,很难发现代码中的错误。 找了半天才找到丢失的支架。
那段时间,他没有时间做作业。 晚上他就躺在宿舍里琢磨代码。 白天上课时,只要有灵感,他就会开始研究。 老师看到他整天沉迷于电脑,认为他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
后来,沉光荣写了程序,做了音效播放器,为视障玩家开发了“吃鸡”游戏,还举办了视障电子竞技比赛。
“这真是令人惊讶。事实证明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杨华觉得,多年来与残疾伙伴的一起工作和相处给了她很多惊喜。 一位视障同事喜欢唱歌。 周末,他会打车去KTV,向服务员求助,或者自己用小程序点歌。 “事实上,残疾人群体在工作、娱乐、生活、社交等方面与健全人有着同样的需求,是一样的。”
她的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一开始,她常常担心得罪对方,不小心触犯禁忌,但她总是想尽可能地提供帮助。 “后来我发现大家都能照顾自己,独立工作。 除了那些确实受到身体条件限制而很难做到的人之外,只要你给他们鼓励和信心,他们可以自己做很多事情。”
残疾人群体的特点和需求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近年来,随着相关法律的出台、媒体的报道以及残疾人群体的呼声,信息无障碍这个概念变得不再那么陌生。 2020年9月,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国残联发布《关于促进信息无障碍的指导意见》。 截至2022年5月,共有375个网站和移动应用在工信部推动下完成无障碍修改并通过审核。 “目前国内各品类主流互联网产品都或多或少有与无障碍相关的优化和适配工作。” 杨华说道。
残疾人可以感受到这些变化。 “以前,你的手机必须安装读屏软件才能发出声音。现在,当你拿到新手机时,在激活页面上,长按音量上,可以直接打开读屏。” “还有上下键。而且之前有几个应用程序根本不适合屏幕阅读。我也可以阅读屏幕。”王阳说。
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大家都很乐观。 在杨华看来,我国在促进信息无障碍方面虽然相对于欧洲、美国、日本起步较晚,但总体发展很快,也推出了适合本国国情的举措。
今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正式实施。 “这是一部基本法,总体上是令人鼓舞的。我希望今后有关单位能够根据该法制定更加具体的政策,包括相应的奖惩措施,让该法更加具有可操作性。” 杨华提到,对此,或许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只有残疾人等正常人能够使用的产品,才能进入政府、学校等单位的电子信息技术采购范围。 例如,美国法规508(Section 508)明确要求,美国联邦机构在开发、购买、维护或使用电子信息技术时,必须确保残疾人拥有与其他正常人相同的信息访问能力。 否则,一旦收到信息,用户若提出投诉,可能会面临诉讼和巨额赔偿。
“我希望企业从一开始就将无障碍功能融入到产品设计过程中,而不是事后修改。这是一个更高效、更节省成本的选择。” 杨华希望企业能够尊重、平等地对待残疾人。 集团,“他只是一个用户,但个人需求略有不同。无障碍优化本质上和为其他用户优化和改进功能是一样的。”
沉光荣也希望社会能够认识和接纳残疾人。 “我们也和其他人一样生活、工作、努力,我们是一群特殊的普通人。” 沉光荣说:“我们不应该成为孤岛。在眼镜发明之前,所有近视的人都是视力障碍者。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人。我希望未来每个人都能平等地享受现代文明。科技并不能惠及人类。”一群人,但实际上可以使所有人受益。”
新京报记者 彭冲